深国交2025年毕业生，美国莱斯大学陈衍霖：我不是来演讲的！

时间：2025-03-12  点击量：6

我不是来演讲的。请原谅我藏在文字后说话。因为如果我需要亲自张口，恐怕会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真的！我原以为，这辈子最可怕的五分钟会是G2面对着二三十名同学介绍理塘和丁真，而现在这样——敲下这些文字，想象着无数关注了这个公众号的朋友在几天后将会细细品读我的经历、我的拙见——给我带来的恐慌竟然不遑多让。还是请让我们开始吧。

——改自马尔克斯《我不是来演讲的》

提交早申时我盯着commonapp的页面没有任何实感，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内心中也没有等待的焦急——我习惯于不抱期待。开offer那天晚上我怕影响室友休息，就抱着电脑跑到宿舍天台等，结果短短五分钟内深圳的冬夜把电脑和我都冻死机了。

折腾半天后我终于点进portal，先入眼的是飘下来的彩带，我愣了整整五秒才反应过来往下滑：Congratulations！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的是过去三年苦苦挣扎的每个时刻，它们似乎全都在此时归于平静。G年级的迷茫、A年级的焦虑、混乱的申请季，全部成为了真正的“过去”。

莱斯Offer

尽管对A年级的繁忙有所准备，一年前的我也没想到申请季会过得如此“狼狈”。先是AS国际考时发着烧考了三四场，再是暑假连遭重击，A2开学时标化一个都没出，那边的两个暑期项目还在催论文和作品集，文书也憋不出来。

在这样的高压下我收到了来自很多人的善意，这些宝贵的情感支撑着我走过了最艰难的申请季。

哪怕在最忙碌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会挤出时间来打飞盘。飞盘给我带来的慰藉可谓巨大，我在队里结识了很多重要的朋友。后来膝盖旧伤复发无法继续运动，队友们也像余华叫史铁生守门一样自然地把我视为飞盘队的一份子；他们帮助我找到“sideline”这个位置，不曾调侃我“都不能跑步为什么还要来训练”，甚至有一次我受伤后无意中缺勤了一次校外比赛，教练D费还专门叫住我，让我下次不许再犯。

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即使在竞技色彩浓烈的校队中，哪怕我——作为尴尬的“伤员”——自己都无数次认为“反正我也没什么用，还是别去了吧”，Griffins仍然用平等的态度接纳并尊重着我，让我感觉到我仍然被需要。

Griffins！！！

尽管平时没有说过，但我得承认，我在深国交最幸运的一件事之一就是加入Griffins。看着原本什么都不会的学弟学妹在我的帮助下变成队内最优秀的盘手给我带来的成就感，我受伤后team 4小队队友的消息“安吉拉永远在银河战舰（这么傻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之中”给我的感动（但我也不会忘记我受伤后Lewis和Lawrence说要给我吃缺牙齿因为我吃不了辣又扭了膝盖哪怕被辣到了也没法跺脚）。

我的赛事报导推文被大家称赞转发，这一切都给予过我无法言说的幸福，正是这些真诚的朋友们一直支持着我对飞盘的热爱。

Team 4 五人组：打飞盘的人里攻击性最强的，攻击性强的人里最会打飞盘的

我的升学导师Mr. Caradoc也给了我很大帮助，他听完我对人类学的见解后特别开心，马上给我发了人类学申请大礼包。虽然没用上，但我仍然很感激他的热情。

当我以为自己AS国际考考砸了找他商量对策时，他一直坚定地相信我只是犯了“考后焦虑症”，我早申前想要临时改学校，他告诉我我只是太紧张了，不要冒险，事后证明他每次说的都是对的。他一贯的温和和信任让我申请季几乎一感到迷茫就约他，每次他都愿意牺牲午饭时间耐心分析我的申请资料，告诉我不必担心，因为我很优秀。他无条件的信任总是能让我放松下来。

和Caradoc老师的合照

还有无数朋友总是会在我因比较而自卑时给予我无条件的信任，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很优秀（我的朋友Allen总是会告诉我不管如何，“先相信”。我原本想过用这三个字作为毕业生说的标题）。现在再回首，我终于也意识到我确实如他们所说的一样，坚强又努力，值得我得到的一切。但我仍然敬佩曾经自卑懦弱的自己，毕竟当别人都乘坐着游轮时，孤身划独木舟前往大海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拿到录取后，生活好像忽然被泼上了艳丽的色彩。我开始尝试曾经想做但为了专心学习都放弃了的事情：组乐队上新年音乐会、投杂志社实习、写长篇小说、学贝斯、学吉他、学声乐、一天打16小时星露谷……这些被我列在“后申请时代愿望清单”上的待办事项都一一实现。

玩乐队是带给我满足感最大的一项活动。我在G118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结识了很多非常优秀的乐手，他们从来没因为我只能弹简单的部分而不带我一起。即使我几乎什么乐器都不会，我的朋友们都愿意耐心地从头开始教我，甚至每天抽几个小时陪我练琴。

人生中第一支乐队和第一次上台演出

每天放学后跟朋友一起排练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你下车后好像在学很多东西？”我想那是因为我想要重获对生活的掌控感，我在急切地补偿前三年的自己。这份急切显得有些浮躁，甚至急功近利，我却不认为它是一个问题。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很单调，因为我总是在心中严厉地规束自己：一切结束之前，不可以浪费时间，什么都不许去想，什么都不许去做。若是一个人想要在八个月中弥补三年的遗憾，我想她的焦躁便可以得到理解。

虽说是想“重获”生活的掌控，但敲下这些字时我意识到，回望过去，我从未偏离为自己规划的轨道，也不存在所谓的“失控”。我总是坚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为什么做、并且做得很好。因为他人和外力因素的存在，生活时常充满不确定性。

我们无法保证事事尽在设想之中，但幸运的是我们始终保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和主观能动性。当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拳头而我来不及躲避时，我会安慰自己至少挨揍前我还可以先闭眼。

我提交的Rice box图片，后来再看才发现它很好地代表了我的生活态度

当我们谈论文学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在申请爱荷华青年作家工坊夏校时，我在文书中这样写：“每一个故事，都是时代的载体。”

文学是个体表达情绪的媒介，然而作者身为社会的一员，他们情感的产物会无可避免地带有属于某个特定的时空的印记，比如1950美国“垮掉的一代”作品中的酒精与性、比如20世纪中欧各国囿于文化认同危机的彷徨、比如后殖民时代作品中时常出现的身份交错性问题。

不同的叙事与解读有条不紊地将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瞬间从各种角度展现在人们眼前。所以，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社群在一个地区于某段时代的缩影，这一点让我无比着迷。

可为什么是文学？我的回答是：不是，我不想“学”文学。

十年前我坐在三年级语文课堂上，看老师向全班夸奖我朋友写的动物小说。届时我八岁的身体里妒火熊熊燃烧，心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上我也行。

然后我憋着口气也开始写，没想到一写就是十年，写上校刊，写上本市的报纸，写上省级杂志，写上国家级刊物，成为广州市作家协会的一员，在15岁那年被广东省作家协会编纂的《广东文学蓝皮书》誉为“广东短篇小说作家队伍中最年轻，很有发展前景、值得关注和培育的后起之秀”。

进入深国交后，一个翻译诗歌的语文作业让我意识到自己对笔译的兴趣，于是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投稿比赛，拿奖，得到编辑的青眼，成为特邀译者，后来甚至为安妮 · 埃尔诺作品在国内的首次引入献出过微薄的力量。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文学创作并不是名声和荣誉能够衡量的东西，但是我从不否认这些褒奖和成就构成了我文学热情来源的很大一部分。

几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对我会以文学或创意写作作为申请专业一事深信不疑。围绕文学展开的课外活动、成果斐然的发表经历、长期的坚持……它们无一不在告诉我“你就该申请文学”。我为此问了自己无数遍：要不就学文学好了？

渐渐的，这个问题到后面变成：你到底是想学习文学，还是想享受文学？

A1时为了申美，我选择了难度较大的一年AS英语文学。我自认是一个没有临场发挥能力的人，因而国际考前我几乎每天都在死记硬背那些我认为能够准备的部分。为三十首诗、一部戏剧和一本长篇小说做的手写笔记有足足一百多页，上面满是句子分析和修辞功能，还有每个作品的作者经历、历史背景和文学体裁，连sample essay都写过至少十几篇。

我考出了很不错的分数，其中一张卷甚至拿到了如今班上的最高分。然而，越是努力去“学习”文学，我越觉得不对劲。

一部分文学笔记

直到某天我偶然看到一句书评“大学选修了文艺理论研究以后再去看书，就像拿着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我和文学老师Owen聊过这个问题，他听完“锤子钉子理论”后笑了，告诉我“Angela, don’t let yourself be an English teacher!” 我豁然开朗，猛然意识到：关于文学，我更想走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在任何教学体系中磋磨热爱文学的初心。

和Owen老师的合照

那还有什么路可走？我在偶然间把目光转向人类学。

人类学是一门宽泛的学科。有最为人熟知的社会人类学，也有食物人类学、建筑人类学、动物人类学等分支。在写美国主文书时我浏览了很多书籍和文献，有一篇文献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狗是如何做梦的？我注意到的不是文献本身，而是针对它提出的批评：尽管作者试图和狗理解与沟通，却始终囿于人类中心主义视角，把动物当作人类看待观察，而不是抛却自己的人类身份进入动物的解释世界。

虽然这个批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通过它我意识到：人类学是一门反对学者主体性的学科。在做田野调查时、在书写民族志时，“我”是唯一一个不被允许拥有自我的人；我研究的不是他者，我应当作为他者去静静地观察社群，尊重每个生灵的主体性。因此，尽管名字里有人类，但是当研究样本不是人类时，人类学追求的反而是去人类中心化叙事，人在其中仅仅扮演“影响因素”的角色。

能够保持观察，能够让一些事物“被看见”，能够从一个微不足道的菜谱中探索它如何呈现当地的气候、习俗、居民的愿景，还有人类学和文学“助人窥见时代一隅”的互通性……这一切都让我坚定了选择人类学的心。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跟着莱斯的人类学教授在非洲的艳阳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文物也令人期待，虽然妈妈听完后看起来不太高兴。

谈论这些让我兴奋不已，可事实上，除去我对自己内心和经历的描述，我无力为任何其他言论负责——文学、人类学、锤子钉子理论——正如我所说，我不是来演讲的，而责任暂且不是一个仅仅在滔滔不绝的人应当考虑的问题。

周老师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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